77元的村上春樹

最近幾個月呢，我都在自己學日文。現在自學任何語言、任何知識，跟以前不太一樣，因為現在 AI 可以幫助你很多事情。不過呢，用一陣子 AI 學日文之後，我也發現還是有些事情需要其他工具幫忙，特別是閱讀能力。當然 AI 可以給你一堆閱讀冊頁、一堆短文給你練習，讓你去看一些考卷。不過如果要更廣泛地閱讀，我想我應該自己買幾本日文書來看看，特別是日文小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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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前我有看一些翻譯小說，例如村上春樹的小說。他有些小說，尤其是早期作品，有時候很短。於是前幾天我就想說：嗯，還是去買一本村上春樹的早期小說。早期小說通常篇幅比較短，例如《聽風的歌》。這本書出版時期非常早，應該是 1980 吧，還是 1979？反正就是很早的時候出版的。

在台灣我也有這本書，那本也不厚，價格也不貴。所以我就上網找看看能不能買到村上春樹的日文版。結果在蝦皮找到一個人，或是一家公司。他們好像有在教日文，所以進了非常多日本書籍。可能是進太多，或者這些書只是讓同學看過一遍，用完之後就當二手書賣。

他在網路上賣得也不貴。《聽風的歌》只賣 150台幣，加運費可能變 200 元左右。但沒關係，我覺得這價格還不錯，我就買下來開始看。

跟我以前的習慣一樣，我喜歡把封面、封底、那頁資料看一看。結果我突然看到這本書當年在講談社文庫出版的資料。出版日期最早是 1982 年 7 月 15 日第一刷。我手上的這本是 1994 年的第 39 刷。當然不見得是 1994 年賣出的，可能 1996 之後才賣。

然後輾轉之間，這本書在日本賣出後來到台灣，封底還留著當時的價格：1994 年定價 300 日幣。300 日幣換算現在台幣大概 60 元左右。我想說，可能因為這是 1994 年的版本，現在物價膨脹後可能不只這個價格。但老實說，我看到 300 日幣時跟我原本想的完全不一樣。

因為這一本在台灣的平裝版，我記得賣 250。如果以 1994 年的日幣對台幣 1:3 來算，就算日本賣得便宜，賣到台灣應該也要台幣 600，甚至台幣 1200我都覺得合理(畢竟要加翻譯授權費)。結果日本原價只賣 300 日幣，這是我完全意料之外的價格。

所以我上網查一下現在這本書在日本賣多少。現在在講談社文庫網購，不含運費，是 352 日圓，相當於台幣 77元。非常便宜。

這讓我想到一件事：如果日本的平裝書都這麼便宜，那到底怎麼賺錢？

我就研究講談社文庫到底怎麼維持。因為這書真的很便宜。雖然用料很薄，畢竟是平裝書，但台灣的平裝本也是薄啊。

我稍微研究了一下：講談社文庫是一個非常老的出版社，1909 年成立。1909 年時中華民國還沒推翻清朝，還在清政府時期。他成立初期書籍文具都賣，後來專門做出版。出版範圍非常廣，只要你想得到的，他們幾乎都有出版：經典書、翻譯書、漫畫、雜誌等，是一個規模非常大的出版社。

漫畫方面，我查到他們出版的漫畫在台灣通常不是最紅的那種，不過有一個例外，就是《進擊的巨人》。這算是他們挖到寶的作品，連我自己都想看。

除了漫畫之外，講談社文庫主要出版各式各樣的書：財經、心理學、社會學、教科書、翻譯小說、日本作家等等。村上春樹的書並不是由講談社優先授權出版，新書授權通常是別家出版社。但舊書授權有時會委託其他出版社出版，講談社文庫出的這些舊作通常比較便宜。

可是我覺得原因不只如此，所以我就再研究日本書的價格。結果不查還好，一查發現：日本的書，不管是日本作家還是翻譯國際的作家，只要變成日本的書、進入日本市場，它都比全世界其他地方更便宜。

我這裡講的當然是平裝書。如果是哈利波特精裝限量版、寫真集，那當然貴。但如果是平裝小說，日本的平裝書是全世界最便宜的。便宜到讓我無法想像：這些書在日本印刷、在日本銷售，到底怎麼獲利？我研究的結果是：利潤非常薄。

也因為利潤薄，願意買書的人自然比較多。至少在日本，願意買書的人本來就多。

以前我一直覺得一個國家的國力，其實看知識與技能的普及程度。技能靠教育與練習，而知識的普及度跟書籍的取得成本成正比。只要書便宜，不管是漫畫、技術書、小說，知識越容易取得，國民素質與知識自然會提升。

在這個假設下，我查了一下資料，果然如此。大部分先進國家的書相對於其他物品的價格比較低，而日本又比其他國家更低，這就更難想像。

我本來知道台灣的書並不算貴。比如以前我當工程師，買 O’Reilly 英文原文書，即使是平裝版，也比台灣的中文翻譯版貴。美國人工貴、印刷貴、運費貴，導致美國 O’Reilly 的書絕對價格較高。

但如果把書的價格除以工程師的人均收入，美國工程師買書的負擔反而比台灣小很多。這我以前就知道。

我沒想到的是，日本的書居然比台灣更便宜很多。為了比較更精準，我又查了世界經典小說 Top 20 在各地的售價。台灣買齊大概要 台幣4000多；日本只要台幣約 2000 就可以買齊。

雖然現在知識取得不像以前，網路比書快，但我不知道這是否跟政府政策有關，我也沒資格評論。但無論如何，日本明顯是有意把平裝書的價格壓低，不管是小說還是其他書。我認為方向是對的。雖然可能讓出版社利潤很薄。

回到講談社：我稍微研究了一下，他們從 1909 年成立到現在還活著，必然有生存方式。果然如此。雖然文庫書不賺錢，即使加上網路銷售也不賺錢，但他們每年會搞一些新花樣。

此外，日本氣候比台灣冷，倉庫存書可以存很久。例如我這本 1994 年的書，不知道放多久才到台灣，到現在都快 20 年了，拿起來還算新。內頁只有輕微泛黃，以一本流浪 20 年的書來說很輕微。所以他們一次印很多本，再慢慢賣。

講談社文庫也會搞行銷。例如 2012 到 2018 年，他們跟日本偶像團體乃木坂 46 合作，把乃木坂 46 的成員照片放在經典小說封面上。這些偶像我自己都分不清楚誰是誰，但行銷效果很好。講談社文庫負責行銷的人說，那幾年文庫的銷售增加了 900%，非常誇張。

可見這種老出版社能活到現在，自然有它的生存方式。講談社文庫還不是日本最早的出版社，日本最早的是博文館，1887 年就成立，比台灣割讓日本還早。可惜的是，博文館的出版業務在二戰前就被其他出版社打敗，所以現在比較專做雜誌與文具，尤其是手帳。

總之，現在我學日文學到這階段，覺得差不多該買日文書來看了。但看到一本只要日幣 352（台幣 77）的日本平裝書，我還是覺得感慨。

有些事業是一種良心事業。我不知道講談社文庫為什麼要把書價訂得這麼佛，全世界已經沒有人能把平裝書訂得比他們更低，還能繼續活下去，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。我希望他們能繼續堅持下去。